一八三生三世/于归（17）完结
第十七章
莫尔赤从客栈出来，天色微明，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他也不撑伞，任由雨丝湿了衣衫。行至西郊，玉无心已经候在那里多时了。
【玉姑娘，别来无恙。】莫尔赤点头示意，脖颈上斑斑红点十分刺目。
【你确定要走？】玉无心并不是在问他，为了这一天，她带了魔教最强的大半人马过来，就算莫尔赤不答应，她也要强行送走他。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挡得住丁隐的攻势。
【嗯】鼻腔里发出的一声闷哼，三分无奈，七分甘愿。
【四大护法。】【不用了。】莫尔赤阻拦了要下达命令的玉无心，【血玉影响着他，一时不会醒来。】说着，抚了一下手腕上完整的镯子，他走时取回了阳镯，丁隐就算醒来也找不到他。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后方的马不安地嚼着辔头，蹄子刨地不停，十分不安。雨幕之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形。
【丁隐！】玉无心拔剑将莫尔赤护在身后，扭头低语，【你不是说他受血玉影响不会醒吗。】
莫尔赤也是惊愕，没想到，失了自己的分担，赤魂石对他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把人留下，】丁隐指着挡在前面的魔教之人，【你死。】。玉无心大孩，丁隐双目赤红，脸上布满了滕纹，分明已是入魔。
【六十四众徒，挡住丁隐。】一声令下，杀手从四面八方现了出来，层层阻隔，将两人掩护在最后方。
丁隐下手狠辣，手起刀落，毫无情面。血光四溅中，丁隐一直盯着后方的莫尔赤，暴雨冲刷地上的死人，泥土混着新鲜的血液染成了一片赤红，恍如修罗夜叉现世。
丁隐突然停了下来，【你不是莫尔赤。】，一句话下，周遭的残余杀手如蒸汽般挥发了个干净，连玉无心也瞬间消失不见。
莫尔赤笑了一下，是九门八爷的姿态。齐铁嘴对着空气道了一句，“玉姑娘，出来吧。”真的玉无心渐渐现身站在原来消失的位置上。
“丁隐。”玉无心面色动容，嗓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纠葛三生三世。
“既然你都来了，莫尔赤呢。”丁隐已然明了，这是陵越的手笔。
“莫尔赤……”玉无心踌躇，不知作何解释，抬头对上旁边齐铁嘴的眼，那人摇了摇头，说道，“莫尔赤在他该在的地方，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好。”丁隐答得果断，两步跟上了齐铁嘴的步伐。
玉无心跟在旁边，受不住心中的难受，问了句，“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莫尔赤的？”齐铁嘴扮人作势极为巧妙，若不是知道内情，玉无心是不会怀疑眼前的人不是莫尔赤的。
“眼神，”丁隐双目盯着齐铁嘴的后背，回答道，“他看我的眼神太冷。”莫尔赤再恨他，也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的。
玉无心喉头发酸，鲠着脖子撇到一边，再无言语。
三人来到一个剑冢。
“丁大哥，您可认识这里。”齐铁嘴朝边上退了一步，显出前方荒废的剑池。
他怎么会不认识，刻在心上，印在脑里的地方。丁隐腹腔发寒，吐气纳息间，脸颊都在抖动。
莫尔赤就死在这里，死在自己的眼前。玉无心惊恐地发现自己以及周围的景物都因为丁隐的愠怒出现了破裂的迹象。
“您先别发怒，听我讲一个故事吧。”齐铁嘴面容也开始破碎，但眼神却一如平常，他抬头环住了丁隐的肩膀，将人拥在怀中，单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周围的一切随着丁隐的冷静渐渐恢复了原状。
齐铁嘴没有料到丁隐能够那么快察觉出异样，也怪在自己低估了这两人间的情分。他本想将戏演到乌蒙灵谷在戳破，现在这般，他只能把故事再讲长一些了。
“当日，莫尔赤在西郊突然消失，并非玉无心使了什么诡计，不过是被你送走的韩休宁回去乌蒙灵谷搬了救兵。大祭司，也就是莫尔赤的母亲，把人劫走了而已。至于韩休宁，根本没有怀孕一说，不过是少女偷入人世，被人骗了一遭吓到罢了。但怀孕是假，婚约是真。莫尔赤是大祭司的儿子，韩休宁作为命定的圣女，这婚约自出生便是立好的。莫尔赤利用这点，来冷一个人的心罢了。”
齐铁嘴停了嘴，看着丁隐。
“说吧，我无事。”
宽了心，齐铁嘴继续先前的故事，“青葛部落并没有被你屠族，你只是受了血玉的影响，但是丢了圣物这罪责还是得有人承担的。莫尔赤揽了全部责任，主动要求去守剑冢。至于这剑冢里放的是什么剑，你应该知道。”
丁隐望向了中间的剑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找到莫尔赤的时候，乌蒙灵谷正在办喜宴，莫尔赤和韩休宁一身红衣站在高台之上，笑着接受四方的祝福。”
丁隐闭上了眼，过去的故事恍如昨日，一切都那么鲜活、真实，但一抬手，不过是镜花水月。
“可你不知道，乌蒙灵谷的那个高台是祭祀用的，上面满是不得超脱的生魂，怎么可能用来操办婚事。不过是莫尔赤操纵了血玉为你制造的另一个幻境罢了。为的，就是逼你入魔。”
玉无心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摇头，眼神里透露出几分绝望。到头来，自己不过是莫尔赤局中的一个棋子，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局万无一失。
“你踏上高台的那一瞬，血涂阵就启动了。”齐铁嘴走到剑池边，空的捞了一下，“启动血涂阵要以魂做祭，莫尔赤不敢杀人，便借了焚寂中三千死魂。”齐铁嘴的手心显出了一个字，他马上握拳将手背在了身后。
“死魂能挡一时，但没有生魂的血涂阵终究不成大器。”其实，丁隐找到的地方根本不是真的乌蒙灵谷，不过是莫尔赤盗了焚寂，找了个有剑冢的地方，设下结界等丁隐。血涂阵吞噬生魂，他怎会在谷中启动。
“你体内的赤魂石，与血涂阵相生相克。莫尔赤只要撑到赤魂石消裂，你便不会再受其影响。”齐铁嘴叹了口气，莫尔赤终究还是没有撑住。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赤魂石的。”丁隐声音不稳，强作镇定。
“进神殿为你取权杖的时候。”
听到这里，丁隐再也承受不住，跌撞着摔倒在石壁旁。
莫尔赤，一直都爱他，比自己爱的更早。
玉无心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在地上缩成一团，咬了牙吞下口中的酸涩。
“有借有还，莫尔赤借了焚寂的三千死魂，便要用自己的生魂来还。韩休宁用命守护焚寂，不过是那里面的魂是她的莫大哥。”莫尔赤不仅用了自己的命，还用了自己的生生世世，来换取丁隐这一世的安稳。
“他不是转世成了陵端吗？”玉无心记得自己第二次现世，从丁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陵端，”齐铁嘴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只是丁隐体内的赤魂石生成的一道残念，丁隐用了二魂六魄将这道残念化出实体转世投胎，方有了陵端那一世。而那欧阳少恭第一次盗取焚寂，破了七分封印，助半缕魂识循着赤魂石的气息注入了陵端体内，让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终是活了下来。”齐铁嘴没说的是，欧阳少恭第二次盗剑，韩休宁彻底破了封印将大半剑灵封存到自己儿子体内的时候，带走了莫尔赤残余的魂魄。
“阴阳镯的契约助你察觉到那一缕生魂，所以你才强行破碎陵越的一魂一魄，融到他的魂内。”虽说只剩下一魂一魄，但丁隐的意念极强，在一众师弟中，陵越对陵端显得格外关注。但毕竟只是一魂一魄，陵越对陵端的关注也是因着那一点点魂魄中带着的契约。直到百里屠苏的出现，附了大半魂识的屠苏，一下子将陵越的意识都转移了过去。丁隐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饶是几次陵端大危，冒着与宿主同归于尽的心，才控制了陵越的身体，救了陵端。
“百里屠苏解开封印，将自己与焚寂相融的时候，莫尔赤的生魂就彻底没了。”齐铁嘴舒了一口气，终是把故事讲完了。
丁隐许久都没有说话，另外两人都知道，他明白。
“谢谢。”丁隐执着了三世的心结，其实在第一世就有答案。齐铁嘴看着渐渐淡去的丁隐，心中也是唏嘘，这般一个男子，遇到了情爱竟是如此惨烈。
丁隐消失了，玉无心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她朝齐铁嘴福了福身，畅怀一笑，也消散在空气中。
齐铁嘴目送两道魂魄的离去，终是放松下来，然后又想起了一件顶要紧的事情，“佛爷！你在哪儿啊，佛爷！”石头底下，没有；剑池里，没有；草丛里；没有。
齐铁嘴摊在地上，哭丧着喊道，“哎哟，佛爷你的魂到底在哪……”话还没说完，就像水泼出盆一样，齐铁嘴被人泼了出去。
“八爷，醒醒八爷。”“老八！老八！”
齐铁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抖棉被一样被人抓着肩膀抖个不停，“哎呦喂，别抖被子了，要吐了。”啪得一下睁开眼，正对上张启山的一张俊脸，双眉都快挤到一块了。
“佛爷！”齐铁嘴裂开嘴，一把搂住了张启山的脖子，“佛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张启山抬着手，被人抱的死紧，有些愣神，最后也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抱了回去。
尹新月也渐渐转醒，从石棺里起了身子，“张启山？”尹新月喊了一句，张启山松了手，转身把尹新月从石棺里抱了出来。
“八爷，佛爷这是？”张副官被这景象吓了一跳，捏紧了手里的铜镜，碎裂的镜子又多了几条裂缝。他不明白对尹新月冷淡了这么久的佛爷，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主动去抱人。
“嫂子和我们佛爷是命定的三世情缘，前两世被扰了，这一世终该成了。”齐铁嘴抽出副官手里的铜镜，收到了自己的怀里。从西装口袋里取出眼镜戴了上去，又是一副亲切讨人喜欢的模样。
“走吧。长沙城该变天了。”齐铁嘴借着副官的力从石棺里跳了出来，跟着张启山他们出了张家古楼。
火车在北平停了下来，“张启山，谢谢你。”尹新月道了一句谢，从座位上站起来，取了架子上的大衣，系好腰带，白衣婷婷，娇俏可人，与黑衣的张启山真是一对璧人。
“齐八爷，过去的事新月多有唐突。算是新月饭店欠你一份恩情。”尹新月说的断头断尾，也不解释，径直转身下了火车。
“佛爷，这，嫂子下车了啊！”齐铁嘴看到车窗外接人的听奴，反应过来这尹新月是要留在北平了。
张启山“嗯”了一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嗯什么嗯啊，还喝茶，快去把嫂子接回来啊。这小两口闹不和多哄哄就好，哪有这样的啊。”齐铁嘴心急，就差下火车去拉人了。
“老八，你真的愿意我娶新月吗？”
聒噪的嘴一下子静了下来，齐铁嘴顿了一会，说道，“佛爷，我不是莫尔赤，也不是陵端。你不该受前世的影响的。你和嫂子本就是三世的情缘。”齐铁嘴还要说，被张启山握住了手，“我知道你不是莫尔赤，也不是陵端，你是齐铁嘴，九门神算，齐八爷，我心欢喜的人。”来回抚摸着手心里的珍宝，“我也不是丁隐，也不是陵越，谁也影响不了我。我只想问，你怎么待我。”
“佛爷。”齐铁嘴喃了一句，反手握住了张启山的手，抿着嘴勾起一道弧线。
十指相扣，这一世，不管你是谁，终究不再错过。
END
“老八，你知道陵端和陵越最后是怎样的？”张启山的对于这一对人的记忆停留在乌蒙灵谷，丁隐占据陵越的身体为止。
“龙王庙的时候，陵端一刀刺入心口，那么锋利的刀，怎么救得回来。”
那一切，不过是丁隐和陵越魂魄碎裂时产生的幻觉。
青鸾峰上，是芙蕖与陵越。
绝情殿中，是白子画与陵越。
乌蒙灵谷中，是玉无心与陵越。
紫胤与白子画合着玉无心体内的妖神之力，将丁隐的一魂一魄封了起来。
之后，百里屠苏归来，接手了执剑长老的位置。
他对陵越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还有一缕魂魄在世间。”
陵越走遍山川河流，与一张家人结下契约，三生石铸棺置于古楼，镇魂镜赠予长沙齐家。
直至民国元年，契约期限大成。
张家诞下一儿，生带穷奇古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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