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生三世/于归（15）终章上
第十五章
副官驾着马车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疾行。
“八爷，你这是坐在钉子上还是怎么的，怎么老是动来动去啊。”尹新月现在看齐铁嘴横竖都是不顺眼，独占张启山就算了，还让她舍下听奴棍奴一个人坐火车上东北，这张启山还就同意。尹新月真是气的二响环都摔了七八次，不过摔完后自个默默捡起来戴了回去。
虽说已经过去四五日了，但齐铁嘴的屁股还不安生，本来就吃不消久坐，现在还摊上那么不稳当的马车，真叫他是如坐针毡。
听到尹新月叫自己的名字，齐铁嘴像是六神归位一样，对着人啊了一声，耳朵尖却泛起了红色。
“要是钉子他还能这么安分，大概是被棍子打过了吧。”张启山靠在车壁前，也不睁眼，朝着齐铁嘴的方向说道，吓得齐铁嘴就差一个前挺跪在马车中间了。尹新月没听懂，张启山也不多话，齐铁嘴可是尴尬地坐不下去。
索性一甩袖子，“得得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嫌弃我打扰你们小两口独处了。”齐铁嘴习惯性去提自己的长衫，就摸到了溜滑的西装裤，哦对，他现在是新派青年，穿的是西洋衣服。没处撩衣衫的手在胯骨处摸了两下，齐铁嘴掀开门帘挤到驾车的副官身边，“我还是和我家副官在外面凉快凉快吧。”
张启山听前一句话的时候刚好睁开眼，就看到齐铁嘴纤长的五指按在腰侧，这人素来只穿长衫，直筒筒的看不清身形，现在穿了套西装，露出一双长腿来，不仅模样俊朗了些，更是多了一份沉稳，加了一点内敛的味道。张启山看的脑袋有点发热，有种深陷幻境的错觉。
“你们家？副官？”
“哎呦喂，佛爷，你都有嫂子了，怎么还舍不得副官，就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搭个车不行吗？”齐铁嘴一条腿翘在马车外，一条腿搁在舆木上，扭着脖子朝里面喊道。
“八爷，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副官抓着缰绳，朝另一边挪了一点。
“嘿，你个小白狼，在白乔寨的时候咱两不挺好的吗。又帮我铺稻草，又帮我赶蚊子，我走不动了还背着我跑，怎么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了。”
“那是为了找佛爷，八爷你身子那么差，我只是怕你耽误时间。”
“我……”齐铁嘴比划着手还想说些什么，一双大手突然从帘子后面伸了出来，从人腋下穿过，捞着就提溜进了马车。齐铁嘴一仰头，就看到张启山一张黑脸压在上方，“佛佛爷，你这是做什么。”
张启山将人丢回座位，也不理他，掀了帘子坐到副官旁边，“有人跟踪。”副官沉了脸点了点头，“嗯，我来甩开他们。”说着用力一挥马鞭，就要加速。
“不用，张家古楼就要到了，自有生死线对付他们。”张启山严肃地盯着前方树林，“八爷，生死线。”
“啊，这么快就到了！”齐铁嘴扑出车来，压在张启山的背上，从他肩头探着脑袋，“哎呦，还真是。”立刻又退回马车，开始脱衣服。
“齐铁嘴，你要做什么！”尹新月看阵势不对，捂了胸口往角落挪了挪。
“脱衣服啊。”齐铁嘴又脱了里面的西装马甲，尹新月急的就要喊张启山的名字。
“这洋人的衣服就是麻烦。”齐铁嘴翻开马甲内袋从里面取出两张黄符来，尹新月这才忍住了呼之欲出的三个字。下一秒又要喊了，却被齐铁嘴捂住了嘴巴，“嫂子，马上到生死线了，你还记得来时佛爷跟你说过的吧。”尹新月点了点头，生死线能辨来人，若不是张家人，几秒内变回血脉喷张，爆体而亡。
“尹小姐，你这回就听八爷的吧。不然我们对不住新月饭店啊。”张副官在外面说道，被张启山瞥了一眼，立刻闭了嘴。这副官和老八什么时候开始这般要好了。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过着生死线？”
齐铁嘴见人冷静下来，抓着尹新月的手把她的二响环给撸了下来，“嫂子，这二响环我就先帮你收着了。”
“生死线辨生死，既然我们活着过不去，那就死了再过去呗。”
“你说的什么意思？”尹新月完全没有听懂，但是想到他封铜镜救张启山的时的样子，还是有些好奇这一次究竟该怎么做。
“借尸还魂，瞒天过海。”
马车依旧疾行，后面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他们似乎忌惮着什么，迟迟不朝马车开枪，张启山紧握着手中上了膛的手枪，聚精会神，耳听八方。
马车内，齐铁嘴让尹新月躺了下来。
“嫂子，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我叫你屏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呼吸，明白吗？”
尹新月点了点头，两手紧握在腹部，微微发抖。
齐铁嘴左手平置在腰部，右手肘抵在左手手背上，食指与中指并举按在下唇，“天地同生扫魇秽，炼化九道还太真，修罗夜叉外敷阴，牛头马面执吾巾，视之不见听不闻，包罗天地鬼幽生，诵持一遍五阎迎，雷霆鬼妖速现形，内有霹雳护吾声，外有金钟掩吾形。”扣指结印，“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敕，魂去！”齐铁嘴双目精光一闪，将黄符压在了尹新月的眉心。
尹新月被齐铁嘴的样子惊呆了，黄符贴到眉心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浑身一阵阴寒，如坠冰窖。她想要说话，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佛爷，还有多久到生死线。”齐铁嘴朝外面问了一句。
“还有大概三十米的样子。你小心。”
“嗯”
齐铁嘴坐回位置，他没有告诉他们，鬼神借命只能借一人。护了尹新月他便没了掩护。但是他在赌一件事，过往的种种，将他心中的碎片渐渐拼合了起来。
“止まる，止まる！”车后传来了响动，是那些追兵的声音，看来一直穷追不舍的是一群日本人。张副官挥了一下马鞭，加快了速度。日本人开枪了。
齐铁嘴取出铜镜，将它和二响环放在一起，又拿出火车上张启山借他的那把匕首，割破了指尖将自己的血分别滴在两个器物的某一处，细看之下，二响环那处的纹路居然和铜镜的图案一模一样。
车外传来了日本人惨烈的嚎叫声，尹新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就要喊出话来，齐铁嘴拿了块布片就往她嘴巴里塞了进去，才算避免了一场祸事。
死了几个打头阵的日本人，剩下的追兵也不敢贸贸然前进，张启山他们总算是可以安心赶路。
齐铁嘴盯着手里的物件，果然。
“老八，你没事吧。”张启山撩了帘子往里面察看，尹新月还在躺着打颤，嘴里塞着一块布。齐铁嘴却突然显得很远，像是雨日的黛山，淡淡的带着一股子清冷味道。
“嗯？没事没事。”齐铁嘴抬起头，眯眼朝人一笑，让张启山觉得刚才的神色只是自己晃了眼。“哎呀，忘记嫂子。”忙不迭摘了黄符，把人扶将起来。
“呸呸呸！什么味道熏死我了。”尹新月扯下嘴里的破布丢的老远。
“嫂子抱歉，刚才情况紧急，那好像是我擦鞋的布。”齐铁嘴笑得尴尬。
“啊！快给我水！”
张启山就说那块破布怎么这么眼熟，上马车的时候副官还拿它擦过车舆。不过这还是不告诉尹新月的好。
“佛爷，古楼到了。”张副官停了马，道了一句。
“嗯，老八，尹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停的急，尹新月倒水也急，两急加在一块，硬生生把水喝了下去。气得她又给齐铁嘴记上了一笔。
齐铁嘴也不好意思，进了古楼一直紧跟着副官，把张启山的右臂留给了尹新月。张启山不习惯身边的高度，过机关的时候几次差点把尹新月给忘记。但是旁边副官帮我，八爷小心，听得他更是头痛。
不过，几人好歹是过了张家的机关阵，来到了后面的安全区。齐铁嘴绕着殿中的主梁来回看，突然后面传来尹新月的一声尖叫，“张启山！”尹新月两手扶着张启山的腰试图稳住人，可这张大佛爷说倒就倒，半分情面都没留。
“糟，封印被破了。”齐铁嘴取出铜镜，果然上面的符咒已经淡不可见，但在马车山还是十分清晰的，这古楼与张启山的癔症确实有莫大的关系。
“副官，将佛爷放到大殿左后方第三根柱子旁，等我回来。”齐铁嘴也不多做解释，独自一人朝着古楼的后殿走去。
齐铁嘴按着主殿梁柱的风水位，行到后殿的巽门，推开，入门全是古籍和明器。“张家的龙脉头为什么会用来放这些东西？”齐铁嘴绕着书架一个个走，突然，一卷古轴从架子上散落开来，挂在了齐铁嘴的面前。
“这是？”齐铁嘴取出眼镜戴了回去，是一幅山水画卷，“天墉城？”齐铁嘴看着画中山路口的那块巨石，这天墉城是个什么地方？齐铁嘴用手抚了一下画卷，画面居然发生了变化。齐铁嘴骇颜，看清楚内容后立马转身赶回了正殿。背后的画卷自动卷了回去，悄无声息地归于远处。
“副官，快，扶着佛爷跟我来。”齐铁嘴表现得比张副官更像是张家人，带着他们三个在宅子里层层绕行。“八爷，这里是张家祠堂。”张副官不明白齐八爷带他们来祠堂做什么。“我知道，但是你的父辈可曾告诉你，张家祠堂下面的东西吗？”
“下面？”张副官摇了摇头，他从小不在古楼长大，离开张家的时候年岁不到，很多东西都是不知晓的。
“跟我来吧。”齐铁嘴走到祠堂里面，站在坎位，在一块地砖上摸索了几下，居然抓起一个拉环。这拉环颜色和地板一致，纹丝密合地贴着，到是怎么被齐铁嘴给抓起来的。
齐铁嘴抓着拉环向右边旋了一下，一道石门在身后缓缓打开。
“八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赶紧扶着佛爷进去。”
尹新月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一时有些痴痴得站着，齐铁嘴怕了一下她的肩，才把人唤了回来，“嫂子，请吧。”
尹新月看了眼齐铁嘴，道了一句，“都是孽。”转身走进了石门。齐铁嘴看着尹新月的背影，神色掩在了石门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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